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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遇

作者:是猫不吃鱼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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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十岁逃离那里,往后三年每一日他都活在被追杀的噩梦中,夜不能寐,时时警惕,怕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无数个白昼黑夜,他或躲在山洞或藏身破庙,旧伤未愈新伤生脓,痛苦不堪。他真的很想就此了结了自己,可他还没找到自己的妹妹,那个刚刚出生便成为那场动乱牺牲者的妹妹。

    她还那么小,刚刚来到这尘世间不足一月,便生死未卜。那个高堂之上的人,却一心致他们于死地。

    直到后来,他终于找到当初抱着婴儿逃离的女仆,问其去向,女仆却跪倒在地,掩面痛哭。那一瞬间,一丝凉意从脚尖至头顶瞬间充满整个身体,三年来所有活下来的希望霍然散尽。

    后有杀手百里追寻索命,前路一片茫然。年仅十三的他还尚未学会如何算计谋划,只身一人,凭着本能寻找亲人,而亲人已死,他便再无活着的理由了。

    如若不是有幸遇到后来的师父,此时的他怕是已成白骨了罢。

    年轻的阁主只身坐在房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月光穿过窗户映在他俊逸的脸上,一缕白烟从香炉中飘散开来,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他轻轻闭上眼睛,那是他最宠爱的小徒弟为他做的熏香,他每日都会点,而此时淡淡的香气中隐隐夹藏着一丝不同,他也不理,恍若未曾发现,嘴角缓缓划出一个弧度,这个笑诡异而冰冷,是整个红颜阁从未见过的,在她们的眼里,阁主温和谦逊,从未正真动过气,明明正直青年眼里却有看破世俗的超然。

    而此时,他再次睁开的眼睛里却带着令人骇然的阴翳,十六年了,那人竟还不肯放过他吗?

    他放下茶杯,端坐在桌前,手指轻叩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第三下落下,他摔了茶杯,倒在桌上。

    不出所料,茶杯碎下不一会,门外便有几个黑影闪过,无声的推开房门。

    时过三更,整个红颜阁的门人小厮都在熟睡,而此时,听到门内的声音,黑夜里以阁主的房间为中心四处的阁楼顶上竟冒出十几人,而在此前无一人察觉。

    最接近房间的三人持刀摸进房间,步伐小心,一旁的香炉依旧飘荡着白烟,那里有他们事先下好的迷药,混迹在熏香里,待他中招,便杀之。

    可当他们走进房间,月光照映的桌前居然不见目标的身影,只留下地上碎掉的瓷渣。

    心下一惊,自知有变,果断欲转身离开。

    突然黑暗里闪过一道白光,白衣男子持剑迅速从黑暗中冲过来,然后转腕一挥,一只手臂霍然飞起,被斩落在地,下一瞬强烈锋利的剑气扑向另一个人,一道血光闪过。

    身着黑衣蒙面的三人虽然立即反应过来,侧身想躲过招式,但对手的招式太快,几乎是刹那间,他们就失去了一个伙伴。

    被杀的那人似乎没想到对手如此强大,自己还未出手就被斩杀,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月光下白衣男子。

    难怪,这一次的任务明明只是杀一个人,却派来了他们中十几个顶尖的高手前来。

    这个红颜阁的阁主下手如此干脆狠辣,招式快如闪电,若是单打独斗,怕是他们中最强的杀手也难以招架。

    仲琴持剑走出房门,一跃跳上房顶,睥睨一众备战状态的黑衣人,沉声道:“那人就这么小看我吗?只派你们几个人就想杀我,简直可笑。”

    话刚落音,四周的黑衣人同时向他冲过来。

    绾竹是被银鞭击中房门的声音惊醒的,初遇阁主时她正在街边卖身葬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被路过的贵公子调戏。后来有幸被阁主领回来,还好生安葬了她的父亲,从那一天起,她便执意要为奴为婢作为阁主的侍女,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因此她的房间离阁主最近。

    比少阁主的……还要近。

    因此,门外的打斗虽快如无形轻如羽落,却还是让听觉灵敏的绾竹察觉到了。

    她刚走出房门,一个身影立即向她扑来,登时悚然一惊,侧身躲过。而那人重重倒在她的房门前,双目睁得硕大,似是极为痛苦,双唇泛紫,全身抽搐着。随后口吐白沫,断了气。

    绾竹吓得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勉强支撑住没有坐在地上。几年来,她一直随着阁主学习技艺,自是知道阁主武功高强,可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杀人。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刀光剑影,只见此时半空中只剩下两人还在较量。阁主一身雪白的衣袍,此时已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刺客的血,而对手的黑衣人面对阁主的每一杀招丝毫不惧,每招每式或躲或攻都相当漂亮利落,面对这个杀死他多名同伴的绝顶高手,数招下来,黑衣人竟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在百招过后,绾竹看到自家的阁主挥剑起落已不再如最初那样快速有力,眼睛里已经带着明显的疲惫之意。

    再这样下去,他定要输。她想帮阁主,却不知如何帮。

    黑衣人也察觉到对手的不适,目光一泠,转腕翻身,足尖一点阁楼顶上青瓦,身形犹如脱弓利箭,手中的剑向敌人刺去,速度极快,又在离三尺之处瞬间转向,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金色的匕柄上红色的宝石在黑夜下闪着可怖的光,徒然刺向敌人的另一侧。

    仲琴没想到,他斩杀十二个人,唯独最后一人不是草包。

    冥士楼代代传来,虽说是杀手众多,但多数是为了杀些没什么武力对他们的主人产生威胁之人,鲜少能与真正的江湖高手交手,如今交到那人手里,居然还能培养出如此人物。

    看来为了杀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仲琴自知长久下去他必占下风,绝不能恋战。刚刚那一杀招,已然使他左臂受伤。随即右手没入广袖,微微转腕,再挥剑时,三根银针随袖而出。

    黑衣人霍然一惊,对于突如其来的暗器躲闪不及,中下一针,一阵眩晕立刻袭来,使得他有些站立不稳。

    针上有毒。

    夜空中又是一道白光闪过,黑衣人左胸立即见血。

    观战的绾竹心下一松,刺客连遭两下已然成为俎上鱼肉,五招之内必然毙命。可谁知,刺客倏尔侧身向她这边看来,刀锋一转,直线刺向她的心口。

    绾竹一惊,连连后退。仲琴立即反应过来,执剑冲来,失去了杀他的最好时机。

    黑衣人趁二人惊慌之时,三招之后,纵身一跃跳下阁楼,消失在夜色中。

    绾竹一步上去扶住仲琴,担忧道:“阁主你没事吧。”

    “无碍。”仲琴摆摆手,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你待会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明日起我且闭关在密室养伤,你只要说我在练功,切莫告诉渥丹今晚的事情,更不要说我受伤了。”

    就算是这样,他第一想到的竟还是他那个小徒弟。

    绾竹紧蹙眉头,见仲琴身上的伤流血不止,立即扶他到房内上药,半响才答了声:“是。”

    第二日众人再醒来时,地上早已没了尸体。红颜阁一如往常,不同的是阁主又闭关在密室之内,听说是被少阁主气的。

    “什么叫被我气的。”渥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简直胡说,师父一定是做木偶做累了……累了就……”

    所以她弄坏了机关木偶,第二天师父就闭关了?

    这逻辑似乎有点说得通,不然师父前段时间刚刚闭关练功出关,这才百日的功夫,怎么有闭关了。近几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有昨天她做错了事,师父还罚了她。

    渥丹越想越委屈,看了一眼低头站在门口的绾竹:“绾竹,师父真的是气坏了吗?”

    “我不知,不过昨天晚上阁主突然告诉我他今日开始闭关。”

    “晚上?是罚了我以后?”

    绾竹忽而抬头看了一眼渥丹,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渥丹顿时卸了气:“果然,师父是真的生气了,那个机关木偶这么重要吗?”

    她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以为师父心疼她将她抱回房间定然是不生气了,可绾竹伺候师父好几年了,闭关这种事事先只让绾竹知道却不让她知道,还是头一回。

    想必,气极了。

    渥丹遣走了绾竹,自顾的回到昨日的屋子,乖乖订完昨日夜里没订完的铜钉,然后拿到绾竹房间,让她告诉师父,自己真的知道错了。昨日没按师父的要求乖乖受罚,今日便去自罚到后山山洞面壁,师父一日不出关,她便一日不回,同师父一起练功。

    说完这番话,也没来得及给满手的水泡上药,背着一个小包袱去了后山。

    红颜阁是傍山而建,傍的是离源城两百里外的青枕山。山不高却连绵不绝,连着好几座,山与山之间起伏不大,由此得名。

    仲琴初初带着渥丹来到此处时,便是在这个山洞歇息的。后来建了红颜阁,渥丹也时常来这里。

    她跟了师父七年有余,师父什么都交给她,但她却不太爱学,练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连师父的十分之一都不及,药方背不了几个毒也用的不好,机关遁甲就更不要说了。

    但她却喜欢采药种花,青枕山的树木虽不算高大茂盛,却草药遍地,毒草药草都有,因为什么草都有毒蛇猛兽就少,特别适合种菜。

    她便特地在后山的山洞附近耕出几块地,种植稀有少见的奇花异草,少许不能见光的渥丹就弄来花盆放置在山洞里,时常来照料。

    自罚得有自罚的样子,渥丹决心在青枕山好好做个菜农。

    她甩着小包袱走到山洞,却见自己种的排的整整齐齐的草药被一串凌乱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脚印旁还有隐隐血迹,一路引向洞里。

    渥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洞口,里面有人,还是个受伤的人。

    就算不熟练,当下也默默地从衣袖里取出一份药粉抓在手里,小心谨慎的往里走。

    洞内不到十步,渥丹便见到一个穿着黑衣蒙面的身影倒在里面,手臂上的伤因为流血在地上留下一大块血渍,而此时伤口虽已经停止流血,却泛着黑色。

    “喂。”渥丹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小心翼翼的那脚尖踢了踢他的腿。“醒醒。”

    没有反应。

    她心下一松,蹲下来歪头去探黑衣人的鼻息,又扒了扒他伤口。

    人没死,不过快死了。她不救的话,定然活不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