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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的忧伤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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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历史的城市是肤浅的,贫瘠的。反过来,有历史的城市则是厚重的,丰裕的——然而,有历史就会有沧桑,有沧桑就会有陈旧。永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古城。

    应友之邀,故地重游,却是满目萧然,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去的时候,正值天降暴雨,潇水水位高涨,浑浊的江水卷天而来,无情地吞噬着两岸的民房,稻田,树木。浮桥被淹了,愚溪被淹了,江雪一诗的美丽意境被淹了站在朝阳公园的望江亭里,视野里除了浩浩荡荡,汹涌而来的江水,便是观洪流的人群了。抗洪抢险自不必说,灾难从来都不曾停过向潇湘古城入侵的魔爪。

    稍稍收拾了一下,我们开始出游。暴雨声里,柳子庙在重修。所有的柳公手迹都被收藏起来了,屋内一片狼藉,木条碎末散落一地。我们只看见庙内厅堂里的柳公塑像和几块碑文。听管理员说要全部修葺好至少都要等到月底去了。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又去怀素公园。这里有唐代著名狂草书法家怀素蕉叶练字的绿天庵。门票只要一元,真奇怪。进得门来才发现公园已不是原来的公园。园里冷冷清清,看不见几个游人。自大门下台阶,前面是一个小湖。远处亭台楼阁屹立湖中,有圆圆的石块自岸边弯弯延延地伸向亭子,湖的四周是些竹树,宛然一幅优美的图画。湖边有栏杆,有的地方已经空掉了。听说有人好胜,偏要从栏杆上面走过,结果掉进了湖里,差点淹死。沿着湖边小路来到了亭子的所在地,正想走进去歇歇,赫然看见一个“危险,严禁入内!”的警示牌。仔细瞧一瞧,原来亭子已有点倾斜了,变成了危楼。心里一阵惆怅,只好恹恹而去。

    转过一道弯,一条长长的台阶直逼眼前。好长的坡啊!青色的石板砖,一级接一级的,一层连一层的。两旁是修剪得非常对称的造型观赏树。台阶的尽头是一座高大挺拔的楼阁,周围是几丛芭蕉林,绿色的大叶子在风中飘摇,看那气势,不用说,到了绿天庵了。我赶紧往上跑,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正准备买门票,却发现大门紧闭着,原来这里也在搞装修,谢绝入内参观。唉,又来得不是时候!只好绕着楼转一转了。

    我退到大门口前的台阶上仰目观望,楼有两层,飞檐翘角,上顶是凤凰,下层是飞龙,彩色雕绘,斑斓有秩,正应了中国历代以来的美好祝愿“龙凤呈祥”楼阁的名字被改成了三个金色草书“醉僧楼”想一想,怀素原来还是个破戒的酒鬼呵。楼门紧闭着,却也是分外的古朴。原木色的木门上,全部是那种镂空的古窗格子花纹,花纹像一片树叶儿似的翻卷着,伏在木门的格子里,泛着淡黄色的清辉。沿着楼道往后走,后面是一潭小小的池水,里面霍然立着几块嶙峋的高大石头,姿态各异,可以随意联想。池中是一片碧绿的浮萍,静静的飘着,荡着,别是一番幽韵在此中。那便是怀素练字洗笔的地方了。听说他为了练成怀素狂草,练坏了几千支毛笔,为了悼念他的毛笔,他还特意在周围的芭蕉林里做了一个笔冢。现在,那里的芭蕉树是不能再成林了,他的笔冢也难以寻觅,想来,千年以前,怀素就是在这里边醉卧焦林边肆意狂书,以至近旁的上万株芭蕉都被他摘得精光,才练就他那独具一格的怀素狂体的吧?

    出了醉僧楼,往右走,是一片树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旁边有个歇脚的联体凉亭,共有十根柱子撑着,两个亭顶,绿色琉璃。山路有点陡,往下,是一片石林,石头排列得很整齐,一层压着一层,一摞挨着一摞,有学生坐在那里看书,很是入画。往上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楼阁,共三层,气势轩昂,雄伟。但是没有名字,上面用铁丝绕着,又一个“危险,严禁入内!”看得我心痛。在这一片荒凉里,破损的又岂只是历史!

    过了危楼再往前走一段路,那里有个小门。出了小门便可走路直接去武庙和高山寺。路很窄,是条长长的小巷子。沿着巷子走,前面是一所医院,经过医院往右拐,便到了武庙。武庙也就是传说中的关帝庙。可惜,大门紧锁着,斑斑铁迹让人感觉这里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好在去高山寺的时候发现庙的一堵墙已经倒掉了,便乘机爬了进去。一座占地很宽的精美危楼便尽现眼里。真的是好古老的楼阁了,楼有两层,暗红色的漆都已脱落了,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楼阁的表层一片斑驳痕迹,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由于整座楼阁都是纯木构造,虽然所有的柱子都还好,所有的构架都还在,但是看来也已是摇摇欲坠了,我们没敢入内,只远远地站着观望。楼内最里面的两根柱子是石柱,有腾飞的石龙盘旋而上,依稀还能看到武庙最初的雄伟壮观。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庙门前的大型石雕。整块石雕平铺在地,占地约二平方米,上面雕刻着一昂首而视的龙头,那龙眼熠熠生辉,龙腭下须发丝丝,清晰可见。再配以其他的花纹图案,其琢工之精细,其造型之精美,堪称一绝,不比任何地方的大型石雕逊色。只可惜这里太破败了,杂草丛生,若不是刻意寻觅,又怎能找到?有多久了,这里没有人住了?没有人来打扫了?蛛丝,灰尘,触手可及。怅然而立,一抬眼已是满脸泪痕了。

    出了武庙,往前一百米,便是高山寺了。高山寺原名法华寺,是怀素出家修行的寺庙,也是柳宗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当年,柳宗元在此庙附近的一个凉亭里远望,看见潇水对岸苍翠葱郁的西山,不觉动了情,泛舟过河游西山,在此庙里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之“始得西山宴游记”“钴姆潭记”(现西山和钴姆潭都还在)等文章。现在的高山寺其实和普通的古代民居没多大的区别,黑色的瓦片,飞翘的屋檐,略有点彩绘点缀其上。这里还好,檀香阵阵,烟雾缭绕。浑厚悠深的钟声虽已不再了,但香火还很旺盛,不时还会有人来此朝庙,拜菩萨,祈求平安,健康,富足,顺心。

    洄龙塔,我没有再去。潇水暴涨,彭湃的洪流恐怕也要漫到塔的脚下了。说不定那里也是满目的萧条,令人伤怀呢?我再也经不起感伤了,只好匆匆而去。

    永州,我挚爱的地方,原来已是满目的沧桑漫漶。残垣,断墙,危楼,瓦砾,荒草,斜阳,吞没了我的企盼,我的幻想。遥想曾经的辉煌,大多已成一片废墟,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涩涩的一笑。也好,历史就是这样,一代覆灭了,一代又兴旺起来。当我们站在废墟前静默时,就让我们好好地铭记这一刻,走过废墟,我们才能更好地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