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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出差m城。夜里闷得很，还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还在会议中心的时候，评论家正就我的剧本发表评论，当时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却写了如下的话：
恒恒小妹，喊你为小妹是因为关心你，而已。
你永远无法体会到我是怎样途径这一路的沧桑而摆到m城会议中心这一间阴郁的豪华办公室里的。这并不是一座好住的城市。你会猜到它缺少了什么。不是么，那一刻我上车，连一道发自于你那里的目光也没有跟随我的车后。当汽车开动了，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压迫着我。车终于被摆挤出我们的城市，我的目光本能地、渴望地搜寻着你的脸色——但车窗玻璃板壁上，我只能看见自己的面孔埋在双手里，那消瘦的手指比往常更为苍白，手指缝间已滚出好些动情的泪。
一股欲望倒下了，我回到我的从前，那不堪回首的时光。仅半年里，六个女人离我远去，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她们需要离开。我确信我是离奇的戏剧家，用一位同行的话说：“我寂寞而又风光，信仰功德和真善美，也依傍罪恶，我像农民一样耐劳，像学者一样煎熬，又像天才一般思考，像明星一般耀眼。”——在情场上，我又像死囚一样轰然倒下。她们怕我的耀眼，而不知道我内心的坚贞不渝。我也专情。
总之一句：我不会停止向你发出的呼救信号。
想你的傻瓜
我把上面的话在电话里念出来。一字不漏。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么热烈地追求过谁。而她却刺痛了我的心，使我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寻找我的未来的时候，时时都在喊着同一个姓名。尽管，在她离去的背影里，没有清脆的回音。
2
下午的阳光很暖。我叫她到我的身边，送上一件小礼，从m城另一个女人身上得到的。可她却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送你一支笔，好比你继续帮我抄写剧本。”
“从今以后不帮抄了，”她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坚决“我的那支旧笔已修好了。”
最后她向我使了一个微笑而犹像的眼色，扬起手，说拜拜，便从后门出去了。我无力地瞧着这一切，不再对她说什么了。因为我并不能给她什么；要不是她全拿去，就是我全给
3
分手是黄昏以后很久的事情。那时我们都背靠着一堵墙，这条小街上的一边砌起一座烈士墓的墙，在另一边砌起一座带有阳台的红房子。这座房子里呆着一群喝咖啡的男女。我们都站在墙与房子之间，不同的是，她紧挨着烈士墓的墙，我却立在她面前，离烈士墓稍远一点。我们的目光都很苍白，像霜一样白的哀怨。
“这场游戏就到此吧。”
她好像说我游戏什么。这世界到底是乱套了。我一直是严肃认真的呀。于是我在想，是不是顾城的杀妻使全世界的诗人都失恋，是不是徐志摩的多情让天下的文人都孤单。可我又无法成为他们。
“就此结束吧，”她向出租年跑去“十一点钟了，我们公司的大门要关了，否则得爬围墙或穿狗洞的，再见。”
她向我举起手，示意拜拜，更快地跑了。
“谢谢。”
我扛着这两个字无所谓地走向我的别墅，但内心又忽然冒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空虚。还好，在与她见面之前的几分钟里，我刚刚完成一次美好的约会——陈小姐甜甜的微笑仍清清晰晰地印在我苍白的记忆里。想不到幸福这么快就要降临了。至于爱情本身该怎样解释，说真的，那我就沉默了。
4
睡觉，醒来，上厕所，写作。
睡觉，醒来，上厕所，写作。
可怜的生活。
我耳边总感觉清新、旷野、凉爽、干燥，好像一个秋天的上午。阳光过得很无聊，我在房间里呆到了太阳落山，想到洗凉，于是就洗凉。
陈小姐来了电话，说七点半了，天黑了，她在烈士陵园等我。这时我觉得黄昏已经降临了，白天我怎么没有找她呢？我错过了阳光。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血液里除了女人之外还有创作。创作好象能使我不孤单不浮躁，女人行吗？很多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也许我的想法是对的。
我一立在镜子前面，便意识到自己糟糕的年龄，39岁。但头上“m”地往双肩流去的长发，似乎掩盖了这一切。我有足够的的理由和勇气相信，这是每个世纪之末艺术家的尊容：方形的脸隐藏着一丝油黄色的嫌恶而神秘的笑容，宽大的肩膀，六尺的身段，还有眼镜蛇式样的领带配着全身乌鸦色的服饰。一小撮胡子，只要愿意拔掉，某人就会马上漂亮许多。
这时我注意到一本书的扉页：“一个没有情人的人生是背逆人性要求的人生”写这句话的人是韦国学，一个专门强奸老妇女的罪犯。我不禁笑笑：“韦先生你怎么就只能读我？”
我眨了眨眼睛飘然走出房间，电话铃声又响了。可打电话的女孩称自己是露露。“我今晚就请你喝咖啡。”
“不，不一一不是不欢迎。我要赴一个会，关于我剧本拍片的签约。”我想了想，好让我的话更真实。“但我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你看今夜十一点钟行吗？”
“讨厌，”她说这话时，并不很彻底“就6677咖啡厅。”
爱，原来是如此衣不遮体。至少今晚，对于这样两位女人于我而言，在同一片芳草地上，爱情是不分先后的。可我却因这突如袭来的一切不知所措。我的思维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去想，什么也小愿去想，如果这是沉沦，我愿意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沉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生活总要有一定数量的沉沦来充实。我们没有罪。
5
很早的清晨，公路的远近左右还空空荡荡。我调好望远镜，市中心一条主要大街映入我的眼帘。一个还赤着脚、只穿着一身透明得凸凹毕现黑白分明的睡衣的女孩装俏生生地敞开了她的窗户。她紧抓住两扇窗门，作了深呼吸，深呼吸。“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她好像这样说着，目光沿着大街平静地扫去，然后越过一座一座的房子。
每一天的生活都这样从这里出发，虽然不一定有地方接纳。
所以我们不必为失去一枚叶子而感到悲哀，我们还拥有一颗树嘛。我的书写不足以偿还我的悲哀和损失；有时候她们不让我任何一个问题得到答案；她们吝啬任何的温情，拒绝任何的恳请。如果我的快乐和得到是她们幸福的障碍，我的义务则是不要紧紧地粘附着她们。我竭力实现这寓言，并附带许多可怕的东西一一每一天我都在宣布一些事物的死亡和倒霉。就这样，我辈岂是什么人呢？
望远镜中，当两地的距离调整到令人肉跳的程度，我看见一双神秘的大眼睛，被锁在另一台望远镜幽深的镜筒里。我惊慌得浑身凉汗。完了！我也活在别人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