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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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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下午醒来,发现窗外风雨正急。想起“斜风细雨”这个词语。其实那是与窗外截然不同的景象,但是我想起了它,不知道为什么。

    夏天的雷轰隆隆滚过,如一只粗暴的手蹂躏着心脏,忽然感觉心里疼痛。仿佛又看到了她的影子,她在暴风雨中奔跑的姿态,像只受伤的小鸟,拼命想飞,可是风太急雨太大,只能踉跄着前行,前行

    她是我想写的小说“雨情”中的主人公。

    她的名字叫如风。

    内容提要

    她是一个寂寞的女子,在贫穷和孤独里长大,自幼与母亲对抗。

    她的一生,总摆脱不了暴风雨的记忆,如噩梦般夜夜缠绕。风雨中呼唤最亲密的奶奶,年幼时的坚持。暴风雨中的初恋,纯真的缠绵。彼此伤害以后,平静的分手,决意不再相见。遇见另外一个男人,因为知道他爱她,所以能够在一起,举行婚礼的时候,突然下大雨,她只是觉得心里疼痛。持续了一百天的婚姻生活,依然只是寂寞,于是逃离﹑流浪丈夫终于找到她,要带她回家。然而她已经厌倦,灵魂无法停息,且事业刚刚起步。她坚持要与他离婚,因为不愿阻挡他的幸福。只是神经开始衰弱,常常雨夜失踪,白日里的繁华和风光不过是苍白而空洞的安慰。终于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冻得无处可藏,敲响一户人家的门,进去,发现结婚照上的新郎,竟是自己生命里爱过的第一个男子,她一直深爱的男子,终于泪如雨下

    于是明白,爱情只是一场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引子雨夜

    暴风雨的深夜。

    阿梅醒来,五岁的儿子正在摇晃着她的手臂:“妈妈,我怕!”

    她抱紧他。听见门外“哗哗”的雨声,冷得发抖,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这是上海冬天异常罕见的大雨,狂风呼啸。

    突然一道锐利的白光,闪过床头,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断。

    “呜——哇!”儿子吓得大哭起来。阿梅用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头,声音颤颤的:“别哭,小林别哭不怕”她瞪大眼睛盯着窗户,雷声滚过的时候,床身有了剧烈的摇晃。

    那一刻,她是恐惧的。可是她只能抱住儿子,拍他的背:“小林不要怕,爸爸会保护我们的,他在天堂里注视着我们哩小林不怕”

    想起一年前去世的丈夫,阿梅心里的恐惧就减少了一半。

    他并不爱她,她知道。可是他对她好,照顾着她。那一年她初去上海,找不到工作。刚好有一个酒店招服务生,她去了。在豪华的酒店门口,她问保安:“请问这里是不是招服务生?”保安看她一眼,略略点了一下头。她注视着他英俊的脸,但他已经不再看她,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当她跟着老板娘上楼的时候,他听见老板在叫人:“刘云!”然后她看见他跑了过去。于是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刘云。

    他是个时常沉默的男子,不大与人交往,有诡异的笑容。但是他善良正直,她爱他。两年后他们结婚。在新婚夜,他对她说:“阿梅,很抱歉我不爱你,我爱不上任何人。”她微笑:“我爱你,着就够了。”她知道他有故事,但她从来不问,怕自己无力承受。他也从来不说,只是对她好。

    他在她的生命里停留了八个年头。为了救一名险遭强奸的少女,他身上被砍了十几刀。第二天她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巷子里,浑身是血。离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距案发地点却有几里路远。一路的血迹

    阿梅仿佛又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可是她已经不再恐惧,她拍打着儿子,儿子终于渐渐平静。

    忽然听见重重的敲门声!隐约听见一个女子模糊的叫喊:“有人吗?”

    阿梅心里一紧。仔细一听,的确是有人在敲门,风雨声中,显得急促而慌乱。然后声音渐渐淡去,变得缓慢而沉重。

    她听了一阵,终于爬起来穿上大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又听了一阵,确定门外只有一个女人。

    阿梅扭亮电灯,然后去开门。

    “呼啦”一声,门被风吹开了,险些撞上她的额头。雨点随即像强盗般的冲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阿梅看到了一张湿透了的女子寥落的脸。

    1.喝杯清酒,交个朋友

    广州。车阪路口一间普通的酒吧。

    酒吧不大,是有阁楼的木头小屋,门上有一块木牌,用白色粉漆写着:“122”这就是店名。古典的艺术气质,浪漫的淡蓝色灯光,即使是在白天也不知疲倦的亮着。

    这是个平静的午后。阳关灿烂。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

    在靠窗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位女顾客在独自饮着白酒。许平注意她已经很久。年轻的女子,面容娇俏,柔软长发微微零乱的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秋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撒落在她面前的原木桌面上。她的手轻握高脚酒杯,姿势幽雅而寂寞。

    许平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她没有发现他,正盯着杯里的白酒出神。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我想你最好喝清酒,白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她微微一怔,回头,看到他严肃的脸,寂静的眼神,是个容易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他注视她的脸,没有任何化装,鼻梁上有点浅褐色的雀斑,眼神肆无忌惮。她轻轻的笑起来,眼睛眯得弯弯的。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你们这里的服务生还管顾客喝的是什么酒的么?那好,请再给我一杯清酒。哦,不,是一瓶。”

    他依然只是看她,她的笑脸背后有无可抗拒的寂寥和玩世不恭。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她转过头去,取一个调羹搅拌着杯里的酒,不再理她。

    许平静静的离开。两分钟后,他重新走过来,提了一瓶清酒和一个大的玻璃杯。将它们摆在桌上,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她抬起头看他。

    “我叫许平,请你喝杯清酒。”他打开瓶盖,取了一只高脚酒杯,倒满了,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玻璃杯。她又笑了,想起那句广告词:喝杯清酒,交个朋友!于是她把手里的白酒推到一边,端起他递过来的清酒:“你好,我是如风。”说完一口喝干,亮出杯底。他也毫不客气,同样喝个底朝天。

    然后,他站起来,对她说:“我有事要走了,这瓶酒算我的。”她:”说:“谢谢!”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看着他穿过很多的原木桌椅,向柜台走去。挺拔的背影,是她所熟悉的,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认识他,至少在此之前不认识。

    来广州多久了?快半年了吧?到底有多久,她不知道,时间对她来说,只是空洞的概念。她想,如果当初没有自动退学,现在也该开始上大学了吧?

    她苦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拿酒杯。她的意识有瞬间的恍惚。“哐啷——”瓶子倒了,她忙着想将瓶子扶起来。可是依然的,流了满桌。清酒沿着桌沿一滴滴落下来,仿佛一场突然的雨。

    她看住那些下落的水珠,视线逐渐模糊。

    那一年,如风才九岁。天真无邪的年龄。上学之前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她的父母连续生了三个女孩,想要再生一个男孩,于是奶奶带着她住到离家很远的小茅棚里。一下雨就会漏水,她和奶奶便用木盆接,尤其是下大雨的时候,如风总会在黑暗潮湿中把奶奶抱紧,害怕她们的小房子会倒塌。可是大多数时候,她是快乐的。奶奶每天给她做饭,讲故事,夏夜里带她去外面的山坡上乘凉,数星星。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生下的,依然是一个女儿。父母只得把她和奶奶接回去。六男一女的生活,因为贫困,父母经常吵架,吵得很凶。如风慢慢变得沉默。

    是夏天的时候,如风清醒的记得是六月初十。父亲带着她和两个妹妹在田里收割谷子。因为奶奶病了,所以只好让母亲留在家里,照顾只有两岁的小女儿,清晒家里的谷子。

    中午突然下起大雨来,电闪雷鸣。

    父亲带着她们跑回家。如风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就跑去看奶奶。可是奶奶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母亲正在努力让小女孩停止哭闹,她的脸是愤怒的。如风很想问母亲,可是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已经日益暴躁。

    父亲轻声的问母亲:“你又跟娘吵架了?”母亲瞪她一眼,猛的将手里的女孩丢在床上,小女孩大哭起来。她很大声的应他:“是又怎么样?那老鬼硬要跑出去的,关我屁事!”她的脸因为愤怒和不屑而变形。

    如风一听,马上冲出了家门。父亲从堂屋里撑了把破伞出来,叫如风带上,如风已经跑出好远了。

    风狂雨急。如风瘦弱的身体在风雨中艰难的移动。“奶——奶——”她的声音带了浓重的哭腔,风雨声将她的呼唤无情的淹没。她的眼泪,混着雨水落在胸膛。

    她寻遍了整个村庄,没有找到她最亲密的奶奶。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雨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有好几次如风都被风吹倒,衣服早已湿透,可是她唯一听见的,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晚上的时候,奶奶被邻村一位好心人送回家。已经奄奄一息了。

    如风在她的床边一直守到凌晨。赤脚医生说奶奶已经没有希望了,她早就有严重的肺病,又遭这一气一淋,只能等待死亡。可是如风不相信。她趴在奶奶床头,不断的揉搓着奶奶的身体,一边哭喊着:“奶奶,你不要死,奶奶——”

    然而奶奶依然在天快亮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永远的!拉住如风的小手的右手,终于无力的垂落在床沿。如风疯狂的摇她,喉咙已经沙哑,喊不出声音。父亲把她抱起来,关在另一间屋里。

    奶奶入葬的时候,如风没有一滴眼泪,而母亲却哭得地动山摇。如风轻蔑的看着母亲做作的哀号,心里充满了对她的仇恨——是她杀死了她最爱的奶奶!

    从此与母亲对抗。从此选择孤独。不与母亲说一句话,亦不再与同学玩耍,渐渐失去了笑容。老实懦弱的父亲只是唉声叹气。

    如风不知道,其实母亲也不过是对生活绝望,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她的绝望太重,不仅毁灭了老人,也影响了如风的一生。

    许平站在她身边。她还在盯着桌沿,眼神模糊。他看见,一颗泪珠终于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他轻声叫她:“如风。”她没有反应。他再叫:“如风!”依然没有反应。

    许平疑惑了。眼前这个女子,就这样轻易的进入了他的思想和心灵,快得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2。她知道他爱她

    如风把自己灌得发醉。许平陪着她。

    夜色朦胧的时候,她终于踉跄着站起来,朝着他笑:“许平,我要回去了。再再见!”他跟着她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扶住她,不让她走。他在思考。

    “你在想想什么?”她看着他,是肆无惮忌的目光。

    “我想,我是不是该送你回家。”许平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经昏暗,而酒吧里的顾客也开始多起来。

    “很多事情不需要考虑。考虑会带来犹豫。因为心里会有恐恐惧。”即使是在喝醉的时候,她的语言也是尖锐的,直指人心。

    许平看她微红的脸颊,想着她心里的恐惧。可是他不知道她在恐惧着什么,他的眼里充满了疼惜。他终于决定送她走。

    她住在租赁的集体宿舍里。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站在门口里面各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浓郁气味。如风一骨碌儿躺在自己床上,她的床是一律的淡蓝色,清理得很整齐。

    她问他:“你要进来坐坐吗?”他摇摇头:“不了。”

    如风爬起来,看到他还立在门口,朝她微笑。于是她也笑,说:“那再见吧。”他点头,转身离去。她又叫住他:“你是叫许平吗?谢谢你。”

    然后她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她重重的躺下去,却难以入睡,头昏沉沉的,眼前满是奶奶干枯的手指,瘦削的脸面,如儿时看过的恐怖影片,如此的深刻而模糊。

    她仿佛又看到许平的眼睛,寂静而充满怜惜的眼神。他知道她会爱上她。在他走过来对她说“白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时候,在他小心翼翼的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知道他会爱上她。她是一个聪明的真性情的女子,有脆弱的外表和坚强的内心,所以容易被爱。

    可是她从小孤独。因为贫穷和对母亲的厌恨,她寡言少语。只是成绩很好。小心、初中,一直到进入重点高中。学习刻苦努力,生活简朴。她从来不买零食吃,知道钱的来之不易。但她的抽屉里,常常会出现好吃的零食:话梅、巧克力或者奶油瓜子。她清楚是谁给她的,但是她装作不知道,因为不想陷入无措。

    暮春的一个夜晚,下自习后如风依然留在教室看书,突然下起小雨。她发觉的时候,看到外面漆黑一片,心里忽然害怕,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看着他英俊的脸,是平日里偷偷给她零食的男生,他的手里提了一把浅蓝色的雨伞。他发现她在看他,尴尬的笑笑:“我看天下雨了,来看看。不,来看看窗户关好了没有。”如风轻轻的笑了:“你走的时候,不是把窗户一扇扇关好了的吗?”她总是这样让人感觉无措,她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他于是越发尴尬起来,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她终于小声的说:“把伞拿过来吧。”他惊喜的看着她,呆了一呆,很快的走过来,把手里的雨伞递过去,她伸手接住,手指与手指碰撞在一起,他们听见各自的心跳,目光温柔的纠缠,分开,又纠缠,又分开,原来世界是这般美好。如风陷入他温柔的目光,从此无法自拔。他叫刘木清。

    纯纯的恋情。她学习仍然刻苦。只是晚上的时候有他陪伴。他常常等她。送她去宿舍。半路上他停下来吻她,他的亲吻如蝴蝶的翅膀温柔的掠过,她会沉迷。

    一年以后,父亲终于发现她的秘密。离高考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夜晚,父亲找她谈话,他说:“孩子,你不能谈恋爱。”她抬起头,看着父亲,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学生吗?父亲点点头,说:“是”又摇摇头,说:“不是”如风依旧看着父亲:“爹,我们的成绩仍然很好的啊。”他仔细的看自己的女儿,她的确长大了,如一朵鲜花,可是。。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不知道怎样向女儿解释。终于,他叹口气:“孩子,我知道。可是可是你不能啊。如风,你想想,父亲种几亩地,能送你读高中,读大学吗?更何况,还有一个这个大的家。”如风突然感觉到父亲的衰老,他的头上已经有了稀疏的白发,她看着他的眼睛:“爹爹。。”“如风爹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你学费,全是根子他爹给你出的。我答应他让你给他做媳妇哩。”父亲的眼里有了隐约的泪光。天啦!原来是这样!根子?他?就靠着几个钱到处招摇的滑头小子?“不!”如风大声叫起来“爹,你不能这样做!”“孩子,你还是和他分开吧,我也是为你好呀!只怪爹太无能。”“不!爹,我不会和他分开。”“孩子,不要太坚持,你抗不过命的。”父亲终于哽咽起来。

    如风跑了出去,夜寂寂的,寒风呼啸。她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父亲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我答应他让你给他做媳妇”“不要太坚持,你抗不过命的。”。

    可是她一直是个坚持的孩子。坚持与母亲对抗,坚持不走出自己的孤独。

    一个月后,在一个晴朗的假日。如风和木清去爬山。他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带着她爬到山顶上去。春天的阳光很温暖。他们在山顶的草坪上追逐,大声的叫喊,然后躺在草地上亲吻。终于她对他说:“你要了我,好吗?”他不回答她,吻她的眼睛。她紧紧的抱住她,终于被他的激情淹没。

    。。

    如风醒来,天已经大亮。看一下闹钟,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她急忙起床,感觉头有些眩晕,同房的人都已经开始去上班或者已经出了门。如风手忙脚乱的叠了被子。临床阿丽问她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请假。如风冲她感激的一笑,说:“不用了。谢谢,你先走吧,我马上就到。”

    正在关门的时候,发现背后有人走近。转过身,看到许平寂静的眼神。

    她对他说:“许平,对不起,我要上班去了,再见。”然后她飞快的跑开,没等他说一句话。

    一连五天,许平没有出现。如风也没时间去酒吧。下班以后,她就静静的看书,小说,名著,评论。还有服装设计,电脑之类的。书本是她永远的朋友,它们沉默,但是忠实,她不用担心背叛或者离别。

    第六天下午,许平出现在她走回宿舍的巷子里。他在梧桐树下等她,偶尔有一两片发黄的叶子打着旋下落。南方的秋天,树叶依旧会黄。

    她走到他面前,笑着说:“你好”鼻梁上的小雀斑随之跳动。

    他看着她,良久,他说:“我以为可以把你忘记。”她又笑了。“结果呢?”“我站在这儿。”她笑,他也笑。

    他请她喝咖啡。黄昏的咖啡店外面是潮湿的暮色和雨雾。幽暗的店堂里有漂浮的音乐和烟草味道。还有浓郁的咖啡香,让人恍然。他给她点了核桃夹心泥和香草杏仁咖啡。他的眼睛一直注释着她,沉默而怜惜。

    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他的眼里会有怜惜,如果不爱,就只有欲望。

    如风知道他爱她,所以她能够和他在一起。

    3牵手依然孤独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如风终于让许平牵她的手。

    在任何人眼里,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一起散步,逛街,他带她几乎逛遍了广州城所有的街道,可是她什么都不让他买,一起去看电影,他陪她看老片子的黑白影片,这样的片子通常很少有,但她就喜欢看。他常常等在她们宿舍的门口,清晨或者黄昏。

    同住的人都羡慕如风,呵丽曾悄声对她说:“如风,听说他家里很有钱的哦。”如风微笑,她没有告诉阿丽,他只是一个服务生。她从不去了解他的家世,他家里有钱或者无钱,跟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太孤单,想有个人陪伴。可是寂寞不同于孤独。有人在身边了。她依然感觉寂寞,寂寞如空气,无出不在。

    他还没有对她说爱她,因为他感觉她不爱他,她的眼神常常闪烁不定。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去爱她,才能够让她快乐。她可以不爱他,但他希望她能够快乐。可是他清楚他的不快乐。尽管她总是面带笑容。她的眼睛出卖她心底的抑郁和荒凉。

    如风每月都寄钱回家,从不留具体地址。也写简短的信件,问候父亲和三个妹妹,总是对母亲只字没提,虽然对她的厌恨已经淡了许多。但依然无法原谅。

    她渐渐发觉自己对服装产生了兴趣,买了许多服装设计方面的书,也开始上网。网络是纯粹而黑暗的,在里面可以涉及灵魂深处潜藏的抑郁和罪恶,但是自由,没有任何的政治色彩,只有纯粹的人性。所以她喜欢。在网上贴帖子,一些胡乱骂人的话,或者跟陌生人聊天。性别,年龄,距离一切都可以忽略,只是有人可以天南地北的聊,甚至可以透露自己内心里隐藏的东西,因为不用担心被出卖。

    不知什么时候起,如风已经把自己防卫起来,但她还是有了一为固定的网友,他的质料上写着:姓名:罗福生,性别:男年龄:三十二,已婚家住珠海。他常常回意外的收到他发来的e-mail或是电子贺卡,浅蓝的底色,很漂亮。

    临近夏天,许平带她去一个小海岛上度过两天的假期。

    美丽的小岛到处洒满明亮的灿烂的阳光。大片的树林,碧蓝的海水,咸湿的热风,晴朗的天空,他给她拍了很多的照片,看着她在海水里奔跑尖叫,自己则盘腿坐在沙滩上,只是不停的追逐着她的身影,按动着快门。

    晚上,如风睡在海边的小阁楼里。许平在隔壁房间,窗外是汹涌的潮声。她突然哭了。想起那个暴雨夜。

    教室里灯火通明,同学都在安静的学习,因为里高考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点了。

    可是如风心里很乱,外面是疯狂的风和雨,还有闪电和雷鸣。每次碰上这样的天气,她的心情都会坏到极点。更要命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感觉不适和烦躁,仿佛心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无法熄灭。

    她回头看木清。他本来也向她看来的,却立刻低下了头,慌忙去拿桌上的钢笔。如风轻轻一笑,是苦笑,白日里,木清明显的疏远了她,甚至开始躲避她的目光。晚上送她去宿舍的时候也不再吻她。如风转过身子,感觉心里的火焰越燃越旺。

    又一道雷声滚过,雨好象下的愈家起劲了。

    如风猛的站起来,冲出了教室。所有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很多人开始议论纷纷。除了木清和玲子。铃子是如风最好的朋友,她了解她。可是玲子很担心外面的风雨如此之大。木清则坐在位置上,低着接头一言不发。

    玲子轻轻的走到木清旁边,用食指悄悄的敲了一下他的课桌。他没有抬头,用钢笔在草稿本上胡乱的涂写着,玲子叹口气,伸出脑袋去看窗外。又一个闪电!吓的她蹲到墙角,好久没敢起来。

    教室里乱成一片。木清终于把笔一丢,趁着同学门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去。

    门外只是一片茫茫的风雨。

    他找到她的时候,风雨还没有停息。他在学校后面的竹林里唤她,一遍又一遍。可是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知道她在里面,或许就在他身边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但他正准备去别处的时候,她终于从黑暗中走到他面前。

    浑身的水。雨水顺着她漆黑的长发,一串一串的滑落下来。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她想对他说:“我终于找到了奶奶。”可是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性格里让人恐惧的部分。他发先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面色苍白。

    他沉默的盯着她睫毛上的水珠,不知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说:“跟我走!”她不走,只是看着他,他又说:“走!”她依然不走。

    他一向脾气极好,他们从来不曾争吵过,他总是呵护她。可是这个夜晚,他奇怪自己变的暴躁。他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拖她走,动作粗暴。她还是不走。

    把怒喝起来:“你不要这样无聊好不好?”她依然对他微笑,她记住了这句话:“你不要这样无聊好不好?”

    他突然感觉揪心的疼痛,这样一个女孩,是如此深刻的进入他的心灵和生命,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可是他不知道,她只是需要他一个亲吻。或者一个拥抱,她已经冷的发抖。

    “你到底还要我背负多少的罪恶?”他痛苦的问她,也问自己。

    她略略一怔,然后浮上她脸面的依然是微笑。她终于:说:“是吗?那么你退出还来的及。”

    雨水顺着他的脸峡不断的下滑,风吹过,很冷。他的衣服也早就湿透。他突然转过身,沉默的,大步走开。她第一次发现,他风雨中背影是如此挺拔,她的眼泪终于又缓缓的流下。

    她努力的想呼喊他,可是依然没有声音。

    耳边却响起了许平轻声的呼唤:“如风,如风!”她睁开眼睛,许平正关切的看着她。“如风,你做梦了。”原来天已经亮了。

    许平掏出手帕,轻轻的擦着如风眼角的泪珠。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她的脸上到处都是未干的泪痕。他对她说:“我爱你。”然后俯下头去吻她的鼻尖,他睁开眼,平静的看着他。“嫁给我,如风,让我照顾你。”

    她用手轻拍他的脸:“许平,不要轻易说这些话,你并不了解我。”“可是我爱你,这还不够吗?如风,听着你在梦中哭泣,我的心都碎了。如风,我是这样的爱着你他把嘴唇贴到她的唇上,她感觉他温暖的眼泪落在自己脸上。

    4雨中的婚礼

    许平带如风去见他的父母。

    本田载着他们进入郊区,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停下来。如风疑惑的看着他,他知识微笑,他们下了车,司机鸣了一下喇叭,又开走了,许平说:“他是我爸的司机。”

    如风突然想起,阿丽曾对她说过许平家很有钱的,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真的。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大门。

    她说:“许平,你不讲清楚,我不进去。”他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一下,笑了:“小傻瓜。”她看住他的眼睛:“你快说。”“好,我说”他故意咳一下“开始时,是想有没有必要让你知道,然后呢,是想什么时候让你知道,最后嘛。终于决定要给你一个惊喜。”他期待她的笑容,可是她脸上表情严肃:“许平,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笑“瞒?小姐,你搞清楚,你从来就没问过我,我哪儿瞒你了。再说,谁叫我那么倒霉,碰见你的时候正在朋友店里玩服务生游戏呢?”

    如风不再说话,跟着他走进大门。环围墙的是一圈铁树,长长的叶子在风中轻晃。

    院子里栽了很多玉兰树,硕大美丽的白花瓣在阳光下非常显眼,空气中飘着浓浓的玉兰花香,还有一只小狗,被链字栓在一棵树下。许平觉察了她的犹豫:“如风,放心,我爸妈从来不摆架子的,不信以后你去公司问问,况且,他们早就知道你,好久以前就让我带你来着儿的了。”她看着他,有看着楼上,依旧犹豫不前。

    许平的父母已经走下楼来。许父的声音异常洪亮:“听到老德按喇叭,就知道是你来了。”如风看着他微笑,那好似精干健康的老年男人。她轻轻的说:“许伯伯好。”许父慈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哦,这就是如风吧?这么漂亮!”如风羞涩了,她知道自己并不很漂亮。她看一眼许平,他正看着她微笑,把她的说握的更紧了。

    许母拉许父的衣角:“就你!早知道如风这么漂亮的饿,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她又冲许平和如风笑:“平子,带如风上来坐。”

    他们上了楼,在客厅里坐下。许母连忙给如风和许平倒了茶。

    许父依然在看着如风微笑,如风被他看的不自在,说:“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来打搅你们。”

    许母忙接过话茬:“看你说什么话,我们都还的先谢你呢!”“是啊是啊,若不是你,我家平子不知道还在什么地方疯呢!还好,总算有人管住他了。”许父随着附和

    如风奇怪了,在许平耳边轻声说:“我啥时管过你了?”的确,她从没对他有过任何要求,更不用说管制了。许平悄悄告诉她:“你不知道,你无形的管制可厉害哩,我一遇到你,就把那些不好的东西给改正了。”

    “你看,你看,还没结婚呢!小两口就说悄悄话了。”许母和许父大小起来。

    如风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许平又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两为老人笑的更开心了。

    许父先止住笑,看着他们:“平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许平看着如风,轻笑着:“如风还没答应我呢。”“哦?”两为老人一齐看者如风。

    如风站起来:“伯父,伯母,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们。第一,我只是一个四川来的打工妹。第二,我有三个妹妹,家里很穷。”

    许父微笑的看着她,然后他也站起来:“如风,我知道你不是贪我们的钱,这让我很高兴,现在这样的女子不多了”

    许平高兴的跳起来:“爸,你同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意吗?”“就是,你不知道,我就盼着抱孙子呢。你哥是没希望内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就是不肯结婚,你呢,当初也只是跟你的那帮朋友乱混,我心里那个急啊现在可好了。”许母哈哈大笑起来。

    如风把许父给她的五万块钱的见面礼分文不少的寄回去:“爸,我要结婚了,你把借根子他爹的钱,全都还了吧,还有,要而妹子去学门技术,别老是呆在家里。”

    婚礼在盛夏举行,如风曾经做过的美梦,雪白的婚纱,鲜红的地毯,如今都成为现实,唯一不同的,梦中的新郎并不是许平。如风知道自己不爱他,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她爱不上任何人了。她看着许平快乐的笑脸,终于心情平静,她想,至少,他是爱她的,可以给她平静的生活。

    中午,突然天下大雨。好象是个不好的预兆。许平在婚礼上亲吻她,他说:“如风,你看老天爷都为我们祝贺呢!”满屋子的掌声。如风微笑,她看着窗外滂破的雨,突然感觉心里疼痛。

    如风给了木清一封信,信上只有三个字:“分手吧。”是通过玲子给他的,它没有更多的话对他说,她知道自己已经让他背负罪恶。

    然后她回了家,对父亲说:“爹,要交报名费了。”父亲问:“多少?”如风想了想说:“加上补课费和下个月的生活费,给三百吧。”父亲不再吱声,转身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如风知道父亲没那么多钱的,她走到门口悄悄的聆听。“如风回来了?”是母亲的声音,她生病了。“恩。”“我知道她会回来要钱的,前几天托人到卖了几只鸡,一共102块,你看看,拿去给她吧。”“你不留点看病么?”“啥病?每事的,孩子读书要紧了。”

    如风听不下去了。她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么多话,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可是她从来比给她机会,她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对母亲的厌恨一下子淡了许多。

    这时候小妹走过来,拉她衣角:“大姐,给我两毛钱买作业本,好吗?”她拍小妹瘦瘦的脸:“娘不给你吗?”娘说,你在城里读书,她要把钱积起来,给你买新衣服。她要我用橡皮檫掉,用旧作业本,可是老是不让“小妹委屈的查点哭了。

    如风听的心里酸酸的,她背过脸去,怕小妹看见她的眼泪。

    第二天早晨,父亲给她三百零而块钱,如风知道另外200块是根子他爹的。她把2块零钱给父亲:“爹,这给三妹和小妹买作业本。、二妹不肯上高中,我知道她是看家里没钱,你不能再让三妹和小妹走她的路。还有,你告诉跟子他爹,他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他。”

    如风到了城里,并没有去学校。她买了去广东顺德的客车票。顺德有她一个最好的异性朋友,徐小波,是初中的饿同学,毕业后就去了顺德,他的父亲在那里有个小公司。

    客车驶到半途的时候,突然下很的的雨,雨水把车窗弄的模糊不堪,司机把客车停在路边,等待雨小一点。车内很混乱,如风盯着雨滴从玻璃上滑落的样子,原来是有轨迹可循的。它们断裂,急促,破碎,缓慢,像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欲言又止,充满压抑。

    如风想,是不是老天爷在劝我回去呢?可是她是坚持的。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更改。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是她已经不会回头,她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只有一场突然的大雨,为她送行。

    客人终于散尽。许平走过来,拥抱她:“亲爱的,从今天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如风轻笑,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拉起他的手,看着他:“许平,你会后悔的。”他惊慌而生气的捂住她的嘴巴:“如风,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如风轻轻的摇着头,她想说:“许平,你不知道,我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一次。”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唇已经被他堵住。

    5寂寞如风

    如风半夜里醒来,发现许平坐在床头吸烟。辛辣呛人的烟味,烟雾缭绕,她看不清他的脸,这是他们的新婚夜。

    她第二次看到他吸烟,是意料之中的事。第一次是在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两人走在路上,他掏出烟来吸,是555的英国烟,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咳嗽,因为对烟过敏,他马上把烟弄熄,丢掉,从此不再在她面前抽烟。

    可是新婚夜,她醒来,看见他在抽烟,头发凌乱。他狠狠的吸,又大口大口的吐着烟圈,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

    “对不起。”她终于坐起来,对他说。

    他转过头,看她,窗外有灯光照进来,刚好落在她的脸上,她漆黑的长发搭拉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他不做声。只是看她。

    然后她听见他的模糊的声音:“为什么我会在乎?我以为我爱你,一切都不会在意,可是如风,我为什么会在乎?”

    她把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他肩膀上,她说:“许平,我对你说过你会后悔的,你并不了解我。”他突然紧紧的抱住她的头,他的脸在她的头发间摩挲。他温暖的眼泪掉进她长长的黑发里。“如风,不要跟我讲过去的事,如风,我很难受。”

    如风看着从窗户射进来的冷冷的灯光,终于泪眼模糊。

    从长途客车上下车,如风就开始呕吐,但并不碍事,她歇息了会,走到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用的是200卡,打的是班主任的手机。里面传来的声音很急切:“如风,你在哪里,同学们都在找你。”她沉默整整一分钟。她说:“老师,我退学,请告诉我父亲,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他写信。”她挂断电话,眼泪开始落下来。

    然后她又抓起话筒,按了徐小波的手机号码:“小波,我在车站。”“是你?”小波惊喜的问“如风,你在哪儿?”“我在顺德,车站门口。”她轻轻的说,又想呕吐。“好,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徐小波骑着摩托车出现。满脸的笑容。快三年没见面了,期间只有书信和电话来往。“如风,你怎么来这儿了?放假了?”他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是她从家里带的几件衣服。“不,小波,我退学了。”“退学了?为什么?”“小波,你不要问,我不想说。”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默默的扶她上摩托。

    小波的父母对她很好。如风在他们家暂时住下来。她依然感觉不适,吃不下东西,想呕吐。他们要带她去医院,她不去,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命运中有些事情,的确是躲不掉的。可是她不知道她应该怎样做。她很矛盾。

    小波的母亲也看出了端倪,她担心的看着如风,怜爱的眼神:“孩子,你应该想清楚该怎么做,是要还是不要。这会影响你的一生,你为这才逃出来的吗?”如风摇着头,她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不要难过,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徐姨的手轻轻的抚摸如风背上的长发。

    如风终于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养活它,尽管她爱它,是木清的骨肉,但是她无能为力。生活总是很残酷。手术室一地空落落的阳光。如风躺下去,看到窗外一棵梧桐树。大片的叶子。她感觉自己的心是一个旷野,没有声音,只被巨大的恐惧控制着。尖锐而强烈的疼痛开始震荡,如风听到自己发出从骨髓深处挣扎出来的呻吟。她没有尖叫。想起那个无法面世的生命,想起木清英俊的脸,想起他洪水般的激情。窗外的阳光明亮的使她睁不开眼睛,她满脸都是灼热的眼泪。

    徐姨在领她回家的路上,对她说:“如风,我们已经给你父亲打了电话,等你身体好了让小波送你回家。”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如风没有说话。她知道徐姨已经为她做了很多。她只是感觉疲惫,透彻心扉的疲惫。

    两天后,她悄悄的离开了顺德,在此逗留了七天,只是给他们留下困惑和担忧,可是她对自己无能为力。

    许平让如风在家里休息,家里有电脑。她可以学电脑,看书,累了还可以看影碟,冰箱里随时都有食物,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总是不知道她需要什么,如果他知道,他什么都给她。问题是,他不知道。他只是爱她,只是希望她快乐。

    两个人的生活,如风感觉寂寞依旧。

    大约过了一个月,如风终于提出要出去工作。许平怜爱的看她:“如风,你一定要去工作吗?”“是。”“去公司好不好?”“随便。”于是她白天上班,晚上上网。

    常常在她上网的时候,许平已经开始入睡,他每天都很忙,因为他哥哥自己开了公司,把父亲的全留给他。如风坐在电脑前,跟罗福生聊天,她跟他讲自己的生活和寂寞。许平会在床上轻轻的叫她:“如风,早点睡。”

    这天夜里,如风又做梦了,梦见的依然是木清,她病了,他背她去医院,很焦急的样子,满头大汗。天下着大雨,风很大,闪电和雷声都拖得老长。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四处漆黑,她在他背上,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永远都走不到头,她轻声的唤他:“木清。木清。”

    她被许平抱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说:“如风,你又做梦了,你在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神有着怜惜和痛苦,她抱歉的看他,没有言语。“如风,如果你觉得寂寞,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不!”她突然显得很恐惧,拼命的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的如此恐惧,心理又有了深入骨髓的疼痛。他轻轻的揽她入怀,她是个如此脆弱的女子,需要有人照顾。只是他并不了解她内心的坚强和倔强。

    如风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需要孩子,因为已经没有爱能够给它,或者给任何人。她突然后悔答应嫁给他,她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他的爱太沉重,也太宽容,让她感觉罪恶。她终于体会出了木清当时的心情,他站在雨中,对她说:“你到底还要我背负多少的罪恶?”可是那时候她并不懂得,她只是恨他不肯给她一个亲吻或者拥抱。

    生活依然继续。如风心底的寂寞如春天的野草般疯长,已经开始进入秋季。

    许平又在床上叫她:“如风,关上电脑,过来睡。”她不应他。继续聊天,跟罗福生。他又说:“如风,你知道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几天吗?”她依然不应他。他看她的背影,轻轻的说:“100天了。”然后他又喊:“如风,快来睡。”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她害怕和他在一起。她对他的身体总是陌生。黑暗中到处都是木清原来的气息,汹涌的,激情的。

    他终于从床上跳起来,关掉了电脑。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准你上网!”她不看他,又打开了。他突然愤怒,踢翻了她的椅子。她依然不说话,她想,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脸上有了淡淡的微笑。

    他把她推倒床上去。她爬起来,光着脚跑出了房间,她不知道外面下着雨,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已经追了下来,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他的手指在颤抖,她听见他痛苦的声音:“如风,对不起。“

    6灵魂需要流浪。

    第二天,如风醒来,看见窗外洒落进来的阳光,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摆,已经快十点了。

    她爬起来。梳妆台上有许平的留言:“如风,冰箱里有你喜欢吃的麻辣鸡翅,还有其它食物,你最好把它们煮一下再吃,等我下班回来。”她沉默的把他的留言条放进抽屉,想了想,又拿出来,在下面写道:“许平,我走了,保重。”这个爱她的男人,看到这些字迹的时候,是不是会很难过?可是她没有其它的话要对他说。

    她开始清理自己的衣物,许平给她添置了许多衣服,她没有动它们。她只把自己买的几件衣服放在旅行袋里。她又打开冰箱,取出一大袋麻辣鸡翅,带上为数不多的钱。

    然后,如风在电脑里查到罗福生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传来中年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喂,你好。”如风轻笑,听声音他的年龄并不虚假,她说:“你好,我是如风。”

    他听到她甜美的声音,兴奋起来:“真的?等一下,我还没起床。”

    然后他的声音又传过来:“如风,昨晚怎么突然中断?”她依然只是轻笑:“福生,给你打电话,有没有感到意外?”“当然咯。你不肯留电话号码,亦坚持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是老太婆哩。”“哦?”那我告诉你,4个小时之后,我会出现在珠海最大的汽车站,相不相信?”“好啊,我来接你。”

    如风轻轻的挂断电话,出了家门,直接去了车站。

    到珠海的时候,是下午3点,如风听见车站的广播在不断的响:“如风小姐,请去候车室门口!如风小姐,请去候车室门口。”她轻轻一笑,提起来旅行袋向候车室门口走去。她听见身边有人在小声的埋怨:“如风是谁啊?这么大的架子。都叫了几百遍了,吵死人了”

    站在候车室门口,如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进去,正犹豫着,一位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她知道他就是福生,她看着他从他的车边走到她面前。上网的中年男人,都是富有和寂寞的。她知道。

    “福生。”她平静的叫他。他突然显得局促,如风笑起来:“怎么?难道我叫错人了?”他也笑:“不不,如风,我只是没有料到你还这么年轻漂亮。想想你在网上不自己形容的多丑陋”于是两人一起笑。

    如风对福生说,她来珠海,只是想学服装设计。福生连忙说:“好啊,我有个朋友正开培训班,你明天就可以去。“

    她在珠海学了一个月的服装设计,再跟罗福生学企业管理,他给她开了一间服装店,她说:“就叫木清服装店吧。“

    他们住在一起。但他对她表现出充分的尊重,他们彼此并不相爱。他只是需要一个精神上的伴侣。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他们只是在黄昏的时候一起出去散步,一边走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如在网上。

    “如风,为什么要离开家?”罗福生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的身上总有漂泊的气息,他看的到。

    “家?你是说我在四川的家还是指许平?“如风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看起来她时常还是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但是福生知道她心里的寂寞以及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

    “许平吧。”他说。她轻轻的叹气“因为彼此不合适吧。”“他会很伤心的。”“但是他依然会活下去,是不是?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时间会带走一切吗?如风并不确定,生命里有些事情是时光和岁月所带不走的。像狂风里呼唤最亲密的奶奶,幼小心灵里深深的恐惧;像暴风雨中与木清的僵持,他痛苦的眼神和远去的挺拔的背影。

    冬天已经来临,只是并不冷。如风缓缓的移动脚步。又想起那段在广州的日子。

    从顺德到广州的时候,如风身上只有二十块钱,她留下了一百块在小波家,因为医院所有的费用都是徐姨出了的,站在偌大的城市中央,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陌生的脸面,陌生的气息。

    那个夜晚她在肮脏的空荡荡的车站里,找个角落坐下来。等待天亮。

    候车大厅空气污浊,灯光刺眼,一些衣着蓝缕的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地上满是垃圾。如风感觉到胃里的疼痛,她把手撑在那儿抵着痛。突然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言语。木清曾经对她说:“如风,我在梦里看到你要离去,我拉不住。。如风,答应我,和我考同一所大学,我们永远在一起。”但是她离开了他,在离考大学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没有跟他告别。

    这样的记忆无法安慰如风当时的疼痛和狼狈。她看着头顶的灯光,在夜风中流下泪来。

    她终于还是找到一份工作。在酒店里当服务生,这是她厌恶的工作。每天忍受着心里的厌恶,向顾客陪着笑脸。如风看着身边的服务生,她们都已经变的麻木,化浓妆,和顾客调情。只有文洁不。文洁说:“如风,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们学习毛织。

    两个月后,她和文洁离开了酒店,各自进了工厂。

    然后,如风在“122”碰到了许平

    再然后,他们结了婚。她离开了他。

    冬天终于过去了。春节的时候,如风打电话回家。父亲的声音苍老的让她想哭,他说:“孩子,你在哪里?许平来家里找你。他很爱你,如风,他要你回去。”“爹,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我很好,你放心吧。”她感觉自己声音发颤。父亲压抑的抽泣在耳边响起:“如风,回来吧,你娘身体很不好。二妹子已经嫁人了,三妹子和小妹子成绩很好。。我们都想你啊,如风。”“爹,我以后会回来的,现在我有很多事要去做,我给你寄钱回来。不要牵挂我”如风突然挂断电话,她也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

    罗福生在她身边沉默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可以对她说什么,他忽然丧失了言语,是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其实已经爱上她。她是个容易陷入被爱的女子,可是已经不再付出。

    他把她拉起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她说:“福生,我明天就走。”“去哪里?回广州吗?”她点点头。

    他深深的叹气:“如风,那木清服装店怎么办?”“你可以把它叫给秀云管理,我想她能够经营好它。”

    他看她的眼睛:“如风,你终于还是要离开我。”

    “你应该早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如风抬头望着远处的小山“福生,你明白的,我的心已经停不下来,它需要流浪。”

    7应该会有幸福

    三月一日。深圳。“风木”服装店开张。

    年轻的女老板如花的笑脸,顾客一个换一个的来来走走。

    如风始终是微笑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让人看到真诚,微笑是最好的招牌。生意渐渐红火。她终于感觉到了忙碌。她想她是喜欢忙碌的。可以忘掉时间和生命里的空虚和寂寞。

    她已经漂泊和流浪了很久。顺德,广州,珠海,深圳。她想着是否有一天,她会把广东,把中国所有的城市走遍。也许她等不到那一天。生命总是有限的。且异常脆弱。

    在她身边去世的奶奶,在她身体里消失的孩子。她是这样的爱他们,但她留不住,她感觉自己太多太多的无能为力。

    每次黑夜来临的时候,如风能够如此深刻的感觉自己的孤独和寂寞,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谈心。她亦不再上网。对于罗福生来讲,如风已经像水珠一样蒸发不见,她又陷入少年时期坚持的孤独。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亦不清楚还要流浪多久,只是灵魂走在路上,无法停息。

    一个顾客对她说:“你应该请一个工人,或者,让你的朋友和你一起料理。这样你才不会太忙碌。”她微笑着对他说谢谢。如风看着店里拥挤的顾客。突然的,就想起了玲子。高中时期最亲密的女友。

    夏天的晚上,如风好不容易从旧的电话薄里翻出玲子家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玲子的弟弟接的电话,叫她稍等。然后她听到玲子的声音:“喂,你好。你是谁?”如风握着话筒的手突然发抖,可是她的声音很平静:“玲子,我是如风。”

    “天啦!如风!真的是你!”玲子的声音异常兴奋,随即一阵沉默。

    然后玲子突然哭了:“如风,这两年你死了吗?”如风听着话筒里的哭泣,读书的时候,玲子是从来不哭的。

    两年?天啦!原来自己出来仅仅才两年?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玲子。你怎么哭了?不高兴吗?”如风故做轻松的逗她,觉得喉咙涩涩的。

    她们开始聊天。玲子马上就要进入大三了。刚好回来度暑假。

    “玲子,找男朋友了没有?”如风轻轻的问她,玲子又在沉默。

    “如风,我不敢。想起你和木清的爱情,我就会对爱情恐惧。”

    她们终于谈到了木清。“玲子,他好吗?”“谁知道呢?听说在外面打工。”“打工?”“怎么,你不知道?如风?”“他没考上大学吗?凭他的成绩不会考不上的啊。”又一阵沉默。传来玲子重重的叹息:“如风,你知不知道你的不告而别给了他多大的影响。你总是这样的任性,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别人。”

    如风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眼睛开始变的模糊,记起木清曾经的话:“如风,你不要那么任性,你的任性会让我恐惧。”可是她改变不了自己。

    “算了,不谈他吧。有些事情,过了就过了,不要后悔。只是,如风,你最好回来一趟,我前几天到你家,伯父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伯母病的很严重。”玲子说。

    如风突然看到父亲的脸。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雨,父亲从后面追上来,脱下他的衣服裹住她的脑袋。她抬头看到父亲慈爱的脸,他说:“如风,别感冒了。”

    如风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她想,也许真的该回家看看了。

    她拉开窗帘,看城市的万家灯火。在这样的夏天里,她看到外面闪烁的霓虹灯,突然感觉心里寒冷。

    耳边又响起玲子的话:“你总是这样的任性,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别人”“有些事情,过了就过去了,不要后悔。”

    只是玲子不会懂得,如风已经没有了后悔的资本,她只能踉跄着前行,如受伤的小鸟,在暴风雨中拼命想飞,却总是飞不起来。

    如风只是想回家。

    但她总是忙碌。请了一位漂亮的湘妹子帮忙,依然忙不过来。如风干脆在光明街开了个分店,钱已经越来越多,可是寂寞也日渐明显。

    又是在秋天的时候,许平终于找到了她。

    他站在“风木”服装店门口,看着她在里面微笑着招呼顾客,是他熟悉的微笑,他看不清她鼻梁上的小雀斑。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走过来招呼他,以为他是顾客,当她看清他的脸,脸上笑容刹时凝结。

    长久的沉默,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如风,我找了你整整一年。”她想给他一个微笑,但是她笑不起来,十月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短短的头发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珠带了琥珀的颜色。不是漆黑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脸上的肆无惮忌的眼神。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落寞。

    “你就这样毫无声息的走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她抬起眼睛看他:“可是我也没有带走你什么。”

    “不!你把我的心全带走了。如风,我要你把它还给我。跟我回家,好吗?”

    她不再言语,回头去招呼顾客。他站在店门口,一直等到顾客走尽。

    她走过来,对他说:“许平,我不是适合你的女子。我不能给你什么。”他突然抱住她,狠狠的吻她。他的泪落到她的唇间,咸咸的,带点苦涩。

    “如风,我不要你给我什么,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别再逃跑。”他轻抚她的短发“我会对你好,如风。”

    如风轻轻的叹口气:“许平,你知道我无法留在你身边,无法留在任何人身边。我已经厌倦生活,所以生活要惩罚我。只能流浪。我知道你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许平,你并不了解我。我会跟你回去一趟,我们把手续办了,我不能阻挡你的幸福,你能够再找一个适合你的女子,许平,你以后会幸福。”

    许平惊愕的看着她。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无法给她幸福的,他只能放手,可是他清楚自己已经不会有幸福。

    如风回广州跟他办了离婚手续。

    在离别的车站里,许平一直沉默。只是在她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麻辣鸡翅的时候,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后放开。他说:“如风,我们还会不会相见?”

    她摇头:“许平,我不知道,未来是我们无法预测的,但是我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很幸福。替我问候伯父伯母,说声对不起。我很抱歉每能让他们抱上孙子。”她忽然感觉自己眼眶已潮湿。

    她毅然的登上客车。不再回来,亦没有跟他说再见。

    8有些事情是命定的

    如风一回到深圳,便开始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放到事业上去。

    扩店,装修,然后卖自己设计和制作的服装,新颖的款式,实用的面料,合适的价格,很快生意火暴。

    冬天悄无声息的来临。

    腊月中旬的一天,店里来了位年轻的女顾客,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裹了大衣,如风看见他红扑扑的圆脸蛋,她对他做鬼脸,小男孩却突然哭闹起来。他的母亲只得向如风耸耸肩,抱着他走出店去。

    如风看着他们走远,想起那个未成形就已经消失的生命,她在心里问自己:“它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的不到答案,只是记得那种疼痛,以为自己会就那样子死去,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她想,如果是现在,她一定要把它生下来。给他或者她所有的爱。不管木清在哪里,她只要守住他们的孩子,看着他(她)长大,像自己或者木清或者像他们两个。很聪明很聪明,睡觉的时候,样子要像木清,覆盖着眼睛的长长睫毛微翘的唇角,纯真的深情,让人怜惜。

    但是她一无所有,除了钱她什么都没有。爱情和孩子,只在梦里出现。

    如风终于决定回家。

    偏僻的乡村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家人都来车站接她,父亲,她的三个妹妹,依次排成一排。见到她的时候,却一律的说不出话来。高兴得无法言语。

    “爹,我回来了。”如风看见父亲眼角两滴浑浊的泪水,想哭。

    三个妹妹突然走上前,欢笑着抢过如风手里的袋子。

    走到家里,如风从袋子里一件一件的掏礼物,给父亲的羊毛大衣,熊皮手套。给二妹子的冬群及妹夫的西装,给三妹子的电脑学习机。给小妹的新书包和围巾。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接了。

    然后如风从另一个掏出一件厚厚的棉袄,顿了顿,终于轻轻的说:“我给娘买了这件棉袄,不知合不合身。”

    屋子里刹时静下来,空气仿佛被凝固。

    父亲突然掩面而泣:“孩子,用不着了,”三个妹妹亦都别过脸去。如风听见小妹轻声说:“大姐,娘她已经死了。。几个月了。”

    如风手里的棉袄滑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她盯着窗外一小片蓝色的天空,温暖的眼泪流到脸上是刺痛的。家里的冬天总是太冷。

    她忆起母亲一针一针的给她织毛衣,忆起母亲半夜里偷偷起来给她盖被子,忆起小妹委屈的对她说,娘要把钱积起来给她买衣服。。

    如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往外涌,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原来是爱着母亲的,否则她不会记得母亲为她做的一切。

    可是她从九岁开始与母亲对抗,坚持了十多年,原来只是坚持自己的固执。而当她发觉自己对母亲的深藏在心底的爱恋并原谅她的时候,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

    父亲告诉她,母亲临走的时候,还问父亲:“他爹,如风什么时候回来?她原谅我了没有?”然后父亲有对她说:“如风,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娘有怨恨,可是如风你知道吗?她并无恶意,她只是对生活失望,我们原本有过一个儿子,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因为你奶奶的疏忽,他被大火烧死了。如果你以前知道这件事,也许你就能够理解你娘。。她一直都是最爱你的啊。”

    如风已经没有了眼泪,她看着家先上母亲的遗像,脸面浮肿,眼睛开始下陷,父亲说,是生病时照的相片。

    太多的人,都已经从自己身边消失。奶奶、木清、未出世的孩子、许平、福生,还有母亲,她忽然记起小的时候,奶奶带她去算卦,那个看上去脏兮兮的老头子对奶奶说,如风的前额长的洁净明亮,高而宽阔,必然会出人头地,超越普通众生。但是,她命太硬,力量太强大,会克住所有爱她的或者被她爱的人,他们必然会为她而死或离别。所以,如风一定会背井离乡漂泊无定。

    她的眼泪,终于又流下来。

    再过两天新的一年就到了。

    如风在正月初八的早晨,又搭上了南下的列车。

    一晃就是八年过去了。

    “风木”服装店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风木”服装公司,设计,生产,销售一条龙。

    且在杭州,上海,南京等各大城市有了分公司,可谓事业红火。也不断有媒体争相报道。她成了服装界的知名人物。

    但是只有如风自己知道,除却白日里繁华与风光的空洞安慰。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整日与寂寞抗衡,丧失掉很多的言语。

    并不是没有遭遇爱情,甚至依然有很多人要给她爱或者婚姻。可是如风不需要。她每天需要的只是音乐和药片,自由的生活空间。

    她已经有了较为严重的神经衰弱。在下大雨的时候,她总是让人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否则,她会突然跑出去,没人找得到她,她常常雨夜失踪。

    如风意外的接到许平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轻声的对她说:“如风,你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父母。他们常跟我提起你。”她问他:“你在哪里?”“美国,独身,如风,我已经找不到幸福。”她终于小声的说:“许平,对不起。”

    如风去广州看望了曾经的公公婆婆。许父问她:“如风,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她微笑的说:“伯父,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算命先生说,我会克住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傻孩子。”许母略略的责备她。可是她不能对他们说,她不能和许平在一起,只是因为她生命里,只能爱一个男人。

    这年冬天的时候,如风决定去上海的分公司看看。

    是在北京西路,有很多的老房子,她去的那天夜里。上海的冬天下第一场大雨。暴风雨。

    如风看着闪电一个接一个的划过房间,突然飞快的跑了出去。

    她暴风雨中狂奔的姿态,像只受伤的小鸟。记忆里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里挣扎,呼唤奶奶,声音歇斯底里;突然下雨的时候,父亲给她披上破旧的大衣;风雨中的竹林里,木清的怒喝:“你不要这样无聊好不好?”跟许平举行的婚礼的时候,窗外磅礴的大雨

    如风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筋疲力尽,发觉自己冻的无处可藏。

    她听见路边一间房子里,传来男孩隐约的哭声,她走过去,拼命的敲门,敲了好久,门终于开了。

    尾声风雨在继续。

    阿梅看着陌生女人潮湿的脸,她冷的直发抖。

    阿梅走到床边,对男孩说:“小林乖,先睡觉。”然后她走到女人面前,示意她跟自己走进另一间房间。

    这是以前丈夫和自己的房间,丈夫死后,阿梅就没在这里睡觉。只是放了些衣物在里面。

    阿梅轻声的对她说:“你冻坏了吧?等一下,我给你找衣服。”

    女人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走到床边去换。一边说:“谢谢你。”可是她突然站立不动了。盯着床上傻了一般。那是阿梅和丈夫的结婚照。

    阿梅走过去,伸手拿起床上的照片准备放到书桌上去。

    女人猛的抓住她的手,夺过照片,仔细的看着。阿梅笑笑说:“这是我丈夫,去年死掉了。”然后她沉沉的叹口气。

    女人忽然感觉自己的失态。把照片还给阿梅。朝她抱歉的微笑。

    等她换好衣服,阿梅又递给她几个橘子,她说:“这时候也没什么能吃的。先填一下肚皮吧。”

    女人伸手接过,又说:“谢谢。”

    阿梅说:“你先在这睡,我去看下孩子睡了没有。”可是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女人叫住了她:“你是上海人吗?”

    “不是。我和我丈夫都不是。他来自四川,我来自河南,我们是在酒店打工认识的。”阿梅回过头,诚实地回答她。

    “那他怎么?”阿梅知道她想问什么。她苦笑一声:“他这人啦,平时不言不语,可是人很好。去年夏天的时候,他看到有人想强奸,跑过去和人家斗,结果挨了十多刀,他是个好人。”阿梅眼中又隐隐有了泪光。

    女人对她说:“对不起,我是看他跟我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所以才问的。”

    阿梅宽容地笑笑:“没关系。他叫刘云,很好听是吧?不过好像他来上海以前并不叫刘云,而是叫刘木清还是什么来的。”

    “刘木清?”女人忽然激动起来,但只一瞬间,她恢复了常态。她又问:“那他后来为什么改成刘云呢?”

    “不知道。”阿梅摇摇头,却说:“听他以前说好像是喜欢一篇叫什么我是一片云的文章。”“应该是这样的。”她又加了一句。

    然后阿梅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窗外,风雨还在继续。

    女人默默的走到相框前,久久的凝视着自己生命里爱的第一个男子。她一直深爱的男子。她想起刚上高中时在校刊上发表的文——我是一片云,她几乎已经把它忘记,可是他却一直记着它

    她终于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