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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上一世纪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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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辆轿车驶进村口的时候,树云并没有觉出什么惊奇。这里毗邻县城,常常都会有一辆什么样的车因着村上哪一家这样那样的事情而驶进村口,当然无一例外也都给村上这么一家人脸上增添上很几天的颜色。而树云没有想到,这辆车径直停在了自己家的门前,可能是因为树云家院子和公路相距很近,能够轻松的掉头吧?

    树云面无表情地抱着小孙儿坐在堂屋前,静静地等着。树云今年六十一,大孙女已经到省城上大学,小的一个是孙子,五岁,尤得树云疼爱,现在正抱在怀里,用迷蒙的眼神打量着正在院里熄火的小车。车上鱼贯下来几个人:一个老妇人六十余岁,树云估摸着应该比自己大些年岁,城里人嘛,经老。另一对年青夫妇领着个几岁的孩娃。而驾车的是本地口音的一个男人,这个人树云知道,是县城教育局的副局长,而且在此之前来访过树云。只不过树云没说自己姓李,而是姓周

    树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只从母亲片言只语中猜测着这个人,高大?帅气?但是这个人一定没有爱心,树云坚信。因为他从来不曾来看过树云一眼,同样,母亲也不曾收到过他的一分半文抚养费用,其实并不一定要的是抚养费用啊,哪怕给母亲薄薄一张安慰或是思念的信函,想来母亲亦不至于抑郁至死。事实上,那个被母亲说是自己爹的男人,根本就连名份都不曾给过母亲,这就使得树云从小就生活在村人异样的眼光里,树云对他没有一丁点象母亲那样的怀想和依恋,有的就只有,愤懑。

    公平地说,树云的童年除了没有爹爹这件事在村人面前很觉得抬不起头而外,其它并不比村人差。十岁前还没解放,树云的外公开着一间马店。所谓马店就相当于现在的旅店,但是专为赶马的人设置,有给他们晚上喂马的马棚,而这些赶马的汉子对钱的算计并不是那样精明,所以树云的外公那时候可以将树云母子俩养活得很滋润。就树云的空戴来说,在这个村上算上体面的。解放后,乃至于后来的粮食关,树云这聪明的母亲也总能让他吃得上一口热饭。

    二十几岁的时候,母亲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树云爹爹的消息,那个夜里母亲一边备着行李,一边说:云儿,你这次云一定要找到你的爹爹,告诉他我们在等着他这么多年了,妈也不能对你说清你爹的模样,就算现在的住址,妈亦只能告诉你个大概,你安定下来后慢慢的打听,或是托人代个信儿什么的,爹爹一定会来找你的。云儿,爹爹不想回来你也别强他,你只须去问来族谱,也好给你定下名来。唉,云儿,难为你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个叫得上口的名字啊,都怪妈,当年没有向你爹爹问清。树儿梗着脸:妈,我不就是叫树云么?母亲叹口气:云儿啊,你终是李家的人,得依着人李家的辈

    依着母亲得到的消息,树云打听到贵阳边界的小村:白云区沙文公社扁山大队沙田小队。当然,树云没有去找爹爹,只是在邻近一个叫扎佐的小镇靠做一点零活安稳下来,一边假借着打听而希望自己来到这里的消息能够传到爹爹的耳朵。终于有一天遇到一个沙田来这里卖菜的男人,叫黄树明(这个人的名字与树云竟然这么相象!),树云于是说起自己要寻找的人叫做李义孝,说起母亲一直未嫁的等待,说起自己寻打过来的一路艰辛渐渐的,树云自己不禁便潸然泪下了,自己其实经历什么艰难呢?难的是母亲呵,母亲积年的寂寞,积年的等待。寂寞年复一年,等待年复一年

    树云思想着这个黄姓男人将这信息带到爹爹那里以后,爹爹会用怎样的心情和面容来这里和自己相见?悔吗?惭愧吗?与树云一起干活的工人们也都一样在期待着他们父子相见的一天,并打趣着一定要休息一天大喝一天的酒来庆贺。其实树云自己也并不知道该怎样来和从未谋面的爹爹相见。不知道自己会泪流满面的冲上去和爹爹相拥?还是会扭开脸等爹爹又诓又哄地才回过头来用嗔怪的口气替母亲讨两句公道?总之,这信一带到,相见的时日就在眼前了,那夜,树云几乎就是失眠,睡一忽儿,醒一忽儿,甚至就想,说不定爹爹明天一早就来哩因为黄树明说,李义孝就在下村,和他家不过几步路黄树云还说到,树云爹爹是兽医,这一带哪家哪家的牲口什么的有点啥还不找到他呀?又说树云爹爹是好人,医治牲口管一餐饭就是,没钱的人家贴上药钱给治的都有

    母亲的等待竟这样嫁接到树云的身上,一天,两天没有人来就连那个叫黄树明的人也不再遇到。工友们渐渐开始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树云了。树云那几天期待相见的满腔喜悦渐渐被愤怒填充,终于有一天,树云咬牙收拾物口离开了。工友们默默地看着树云离去。令树云后悔的是,后来要友们碾转带来口信说,爹爹第二天就带着崭新的衣物来看自己而这时候母亲却已经离去,树去那么的后悔没有多等那么一天,最重要的是虚了此行啊,没有给母亲带来一个确实的消息,那支撑着母亲半生的信念,匐然倒塌

    母亲去世后,树云便从此绝掉这样的念头,那上一个世纪的爱情,是属于母亲的。没有爹爹,自己同样支撑着一家的门脸,娶妻生子,添丁进口。渐渐就溶进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没有波澜,没有起伏。直到又有到扎佐去做工的人又带信回来说有一位二姐(不知道是姐还是妹)就在那近里,约树支去相见。树云知道这家人已是认下母亲的身份,而且在爹爹坟上都已镌下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改成了李继云(依他们家,自己是“继”辈的),树云已经没有力气,同时也没了精气精。何况,爹爹已经去了,现在的寻亲还有什么意义呢?树云不再愿意与他们相见,对子孙后代也不再提及此事,就让这些往事跟母亲一起入土罢。

    树云心里坚定着,去假装着迷茫的眼神,看着走上石阶的来人

    后记:文中,除“树云”其人未找到外,人名与地址都是真实的,盼树云能辗转知道此事。

    树云现在的住址,可能在贵州省的黔西县大锡厂,但大锡厂已经去过,查不到此人。还有一种可能是在黔西县素朴镇。树云的名字可能叫继云。树云的母亲姓王,那时候开着一间马店唤作王家马店。

    “爹爹”跟着的是从贵州息烽来的驼马队,驻在当时的王家马店,因此认识树云母亲。

    树云现在的年纪估计在六十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