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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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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时候西安的雨渐渐多了起来,接连的雨天把人的心情浸的湿湿的。我在日记本上写下六月是个压抑的时光后就再也写不出字来。以前我曾是那么的热爱文字。朵朵说酷爱写字的人都是心理病态的,文字是发泄的途径。朵朵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正把玩着我的日记本,封面是刺眼的灰色。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心里有阴影的孩子,那些阴影随着我的成长而成长,以至于总是怀疑自己有天会被那那些阴影给吞噬,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没有人会知道我的担心。因为现在的我总是乖乖的样子,有着干净的外表,而且,衣食无忧。

    我今年读大二,一个敏感的年龄。家在北京。高考那年妈废尽力气想把我弄进北航,可我固执的把所有志愿都改成了西安。所以,我现在才能一个人在这个西北的城市肆意游荡。过着看起来随心所欲的生活。四六级我全部过了,每个学期的功课也能刚刚考个及格。家里除每个月给我寄数目不菲的生活费外还在给我联系出国留学的事。一切的一切在别人眼中都是美好的样子,可我知道不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应该有真正的快乐。

    我几乎每天都写日记,写长长的读起来叫人觉得压抑的句子。我会选最云淡风轻的传到网上,会把本子上最黑暗的几篇撕掉。我不愿意自己心里的阴影像瘟疫一样传播,可是这个六月我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因为认识了朵朵。

    认识朵朵那天我和胖子在体育馆打球,还有猪头。我们三个经常一起打球,但却不是最好的朋友,我是说我和猪头。我不喜欢他打球的方式和他上篮是拼命做花动作的卖弄。要是两年前我一定会喊他出来单挑,把他尽情羞辱。可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锋利的棱角,在时光坚硬的摩擦下,我变的虚伪而圆滑。可我也戒不掉篮球,因为那是唯一叫我觉得快乐的运动,奔跑,跳跃和飞翔。当比分是九比九的时候我被电气系的小子一肘子打在眼睛上。胖子说那小子是“运动圆”越运动长的越圆。我听见胖子的惊呼声然后整个世界就变成了红色,我知道一定是眼睛流血了。可却不害怕,反倒觉得好笑,因为我看到那个“运动圆”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一个人去医务室包扎,走的时候我对胖子和猪头说,加把劲,一定要把那“运动圆”给我灭了。可刚出体育馆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朵朵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朵朵在扶我走路的时候一直在问我问题,哪个系的啦,大几啦,叫什么啦,絮絮叨叨的,像极了我妈。我不耐烦的应着,好不容易捱到了进医务室谁知她又转回来告诉我,别忘了我是你学姐哦!

    朵朵读大四,是一个见到蚂蚁受伤也会心疼的人。下来我请朵朵吃了顿饭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当然,胖子也死皮赖脸的去了,说是做陪。然后慢慢大家就熟了起来。朵朵开始肆无忌惮的进出我们的寝室,吓的胖子在三天内改掉了午休裸睡的习惯。

    现在朵朵就坐在我们的书桌上翻着我的日记本,我躺在床上看王小波的青铜时代。我并不讨厌别人看我的日记,那些灰色的心情一直是我的伤口,可有时候把伤口血淋淋的敞开,反倒觉得安慰。

    昨天妈又给我电话了,她说出国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以外的话这个九月我就会踏上飞往巴黎的班机。家里给我安排好了以后的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可在我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前,我只能接受。

    朵朵过来用本子拍打着我的头说,起来陪我去麦当劳,一直窝在宿舍会发霉的。我摸着头,不情愿的样子。十八年来我已经很习惯寂寞了,那些刻板流逝的时光把我雕刻成一个安静的人。可是朵朵喧嚣的声音和性格却并不叫我反感,这真是个反常的夏天。

    在我的坚持下最终没能去成西大街的麦当劳。我拉朵朵去了德福巷的老树咖啡。西安在下雨,靠窗的位子是看雨最好的地方,何况手里还有暖暖的摩卡。我对咖啡的瘾是从高一的时候开始的。我每天睡眠前都喝杯咖啡,然后窝在床上看卡夫卡或是卫慧,整夜整夜的。我还记得看像卫慧一样疯狂的时候脑袋整整一个星期都是晕晕沉沉的,要死亡的样子。无眠的阅读对我来说是场午夜飞行,叫我觉得被安慰。从小到大我一直渴望能够飞行,可是,我的翅膀被自己黑色的欲望束缚。我对朵朵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正在发呆,很安静的表情,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朵朵递个耳塞给我,我能听的见里面是许巍温情的声音,他在木棉吉他柔软的音调里唱:我站在潮汐的阳台,看寂寞随黑夜袭来暖暖的旋律。一直是钟爱许巍的,那个从西北走出的男人,有着最最沧桑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的真挚。朵朵说许巍的声音即将伴她结束她的大学生活了,可是,一些事情却还停留在原点。我不知道她说的停留是指什么。

    从老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很生动的寂寞的眸子。城市的霓虹是闪着五颜六色的,颓靡的城市。我和朵朵打车回学校,进校门的时候遇见胖子和猪头一起正要出门,胖子说阿祖,不要回寝室了,一起去喝酒。我看着猪头,自以为是的表情,然后拒绝了。在寝室的门口。我问朵朵她所谓的停留在原点是指什么。

    朵朵一下子悲伤起来,叫我很不习惯。我以为她什么时候都是快乐的表情,我以为她什么时候都会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的傻傻的欢笑。可是,朵朵悲伤的时候会叫我的心觉得压抑,这些都是我以前没想过的。朵朵说,我说的只是说感情上的空白。阿祖,你知道吗?我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人把我当公主一样宠爱。他把我捧在掌心,不会叫我受任何人的欺负。朵朵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那些泪水在她脸上慢慢蔓延成河流。叫我想起外边还在下着的雨。我说朵朵我送你回去吧。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低音炮的声音开的大大的,于是整个房间就弥漫了许巍的歌声。日记本就在我的床头,灰色的封面。我打开,写下半个月来的第一句话:朵朵是个寂寞的孩子。

    胖子回来的时候身上满满的都是酒气。他说阿祖,你和猪头怎么了?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们合不来的样子?都是一起打球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我看着胖子摸索着去他床上。很多年后,我已经不是个很坚持的人了。可是我却始终没办法把猪头当做朋友,即使是虚伪的做作着把他当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在时间的利刃下我被磨平的棱角在他面前却又开始那么的明显。我想,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时间过的缓慢而残忍,我慢慢的计算着朵朵毕业的日期和我去巴黎的日期。很遥远的事情,似乎又是近在眼前。朵朵还是经常来我们寝室和我和胖子肆无忌惮的开玩笑。依旧是爱翻看我的日记,即使我最近已经很少写字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放肆的欢笑,似乎没有分离也没有明天。我们就像贪婪的孩子,尽情的享受着眼前的欢乐。

    还是经常去打球,身边的搭档依旧是胖子和猪头。我想,这样也不错。

    朵朵有时候会去看我们打球。日子过的波澜不惊。

    朵朵的毕业答辩已经过了,工作签到了上海。只等六月过完就离开这个城市。我去飞炫买了许巍所有的cd,我想我总要为与朵朵的离别做些什么。那个简单的女孩子,一步一步的把我拉离黑暗。我打电话叫朵朵来我寝室找我。我把所有的许巍的cd都摊在桌子上,然后去105室找胖子,我打算叫他晚上一起去喝酒,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即使他坚持叫上猪头也无所谓。从105出来的时候我听见自己房间的争吵声,能有那么大嗓门说话的只有猪头。我听见他说,我只是想听几天许巍的cd罢了,阿祖的又怎么了?然后是朵朵坚定坚决寸步不让的声音,阿祖没答应叫你听你就不能拿走。我推开门。看见猪头恼羞成怒的样子,他走过去用力的推搡着朵朵。朵朵的表情是不屈服,我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对着猪头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朵朵的坚持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我喊猪头的名字,顺手拎墙角的掉凳子朝他头上用力的砸去。鲜血从他头上流下来,他像只发怒的野兽一样向我扑来。我能听到朵朵无助的呼喊声,然后便感觉脸上挨了猪头一拳。我们两个人发疯了一样相互殴打。猪头头上流下的血滴在了我俩身上,很刺眼的红。

    胖子听到了声音才过来把我们拉开,猪头嘴里还在漫骂。我无所谓的样子,在朵朵的带领下去医务室。叫我想起我和她的认识,同样是因为去医务室。我想,或者,这便是我和朵朵的全部,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朵朵三天后去上海了,我给她买的许巍的cd她忘记拿了,一直散乱的呆在我的桌子上。后来,我把那收起来,锁在柜子里。又慢慢开始了写日记的习惯,一切的一切在绕了个很大的圈子后又回到了原点,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我已经不再去打球了。球场上的身影只剩下了猪头和胖子。有时候觉得生活就是这么的奇怪,走过,却又给人没走过的错觉。

    给妈打电话说想再留一年,暂时不想考虑出国的事情。我听见妈在电话那端恼羞成怒的叫嚷,可我觉得无所谓的样子。

    在朵朵离开后的第十三天收到她的信,她说,她去上海的第一天认识了个不错的男孩子,她不愿意生活一直停留在原点,所以考虑找他做男朋友。末了,朵朵说,阿祖你真是个孩子,那么大人了还打架。信纸上有湿的痕迹,我在想是朵朵的眼泪还是口水。

    我日记本上的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天,朵朵说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人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爱。把她捧在掌心,不会叫她受任何人的欺负。她能找到那个人吗?

    我想我还会在西安呆下去,即使我仍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收到朵朵的信后我没再写过日记,决心不再打球和打架。日子安静如水,我想,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其实什么都没发生。